12.降落

小的蚂蚁，交易弱小的蚂蚁，欺凌弱小的蚂蚁。两种蚂蚁的命运有所不同：人类与商品；不过宿命相同：死去，然后被遗忘。强大的蚂蚁很绝望，因为变得更加强大这种愿望遥不可及；弱小的蚂蚁没有绝望，因为仅仅是生存已经拼尽全力，没有时间去怀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这些画面对于伊莱娜来说还很鲜活。

    本来，伊莱娜和宇文碎会远远的看见这样的场景。

    本来，随着他们接近那里，地狱般的景象会愈发清晰。

    但是，今天的那里过分的平静，没有吆喝声，没有喊价声，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没有道德沦丧的笑声。

    现在，在他们眼前的，是被摧毁的集市。散落一地的钱币，被焚毁的货物，残破的人类躯体，倒在血泊中的精灵奴隶，只有流水声在诉说着，这里曾经还有着地狱般的景象。

    “你不是说这里会很糟糕吗？怎么没有呢？”宇文碎这样问道，但他并没有看向伊莱娜，只是对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说出了一句不希望有人回答的话而已。

    “看来我得改变说法了。”伊莱娜用和宇文碎一样的语气，仿佛不是回答他的问题一样，说：“说不定，地狱还比这个好些。”

    对于伊莱娜来说，活生生的地狱要好过冷冰冰的天国。

    良久，两个人终于动了起来。

    “货物还在烧，好像是棉花，看来我们只来晚了几分钟。”

    “不。”伊莱娜轻轻吐出一个字，否定了宇文碎的判断。

    两人站在一辆拖着货物的马车旁，货物还在燃烧，马儿早已不知去向。旁边有张倾倒的小桌，小桌旁散落着几张板凳，散落在桌子板凳中的碎瓷片，或许本是个茶壶。而不远处一具尸首，生前是个西方穿着的老汉。似乎是在逃跑的时候被什么人追上，从背后劈开了脑袋。

    伊莱娜摸了摸碎瓷片里面的液体，说：“茶还是温的。碎，我们不是晚来了几分钟，只是晚来了一步而已。”

    宇文碎无话可说，只能继续打量着眼前的悲凉。

    在他的视野中，远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伊莱娜，还有活着的！”说着，宇文碎就跑了过去，伊莱娜紧紧地跟在后面。

    还在动的，是一个奴隶贩子。他后背上有两道纵向伤口，深可见骨，宇文碎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发现他腹部的伤口更大，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距离告别这个世界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抓……些……隶……”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又断断续续的，实在听不清，宇文碎只能蹲下身，俯首下去。

    “抓住……那些……奴隶……杀掉……畜牲不……该……反抗人……”

    真可惜。人之将死，其言未必善。

    伊莱娜似乎被这句话惹怒了，她一把抓住那商人的衣服，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大声说：“那你死之前给我记好了！你……”

    一瞬间被放大的是对死亡的恐惧，在商人身上的表现就是突然放大的瞳孔，和惊恐的表情。

    但他没能听到伊莱娜将要对他吼出的“活该”这两个字。

    在那之前，宇文碎扭断了他的脖子。

    伊莱娜放开了手，把已经死透的奴隶贩子扔在地上，满腔的怒火就要冲着宇文碎宣泄而出，宇文碎却直视着她的眼睛，抢在她发脾气之前说：“别浪费自己的嗓子了，死者为大。”

    “去他的死者为大吧，这些奴隶贩子就应当有此下场。”伊莱娜咬牙切齿地说着，“他们，就应该在暴怒的奴隶的刀下偿还罪孽。”

    “还不知道是不是奴隶们干的呢，别冲动。”宇文碎这样说，顺便加上了一句有调笑意味的话，“或许我该说，别高兴得太早？”

    伊莱娜转念一想，觉得宇文碎说得有些道理，但是自己的火气就这样被压下去总觉得很委屈。

    “现在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伊莱娜如此说着，虽然说她这句仍然是抱怨的语气，但眉宇之间已经缓和了许多。

    宇文碎留意到了这些微小的变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抱歉。”

    两人的对话就此终止，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

    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这小哥说得没错哦，伊娜，这件事确实不是奴隶们干的。”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伊娜，爱德。”

    宇文碎听到那男人的声音的时候就开始寻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是没看见任何人的影子。

    “在回嘴之前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让我们认识吗？”

    “那你倒是先出来啊。”

    伊莱娜话音刚落，宇文碎就看到一张微笑的人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比这件是更令人吃惊的是，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突然挥舞着军刀攻了过来，想要打宇文碎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宇文碎腰间的横刀可不是吃素的，他本人也不是拿把横刀做做样子而已。

    首先他下意识的右脚后撤了一步。

    对方使用的是东方常见的单刃军刀，左右腰间各挂一柄。现在砍过来的是对方左腰这把，右手持刀从右上劈向左下，意图在于劈开左肩右胁的部分，左手借势摸上了另一把刀，下一招是左手刀从右下挑向左上。

    之后，宇文碎在脑海中用可以被称呼为瞬间的极短时间内完成了以上的思考。

    接着，右手拔刀出鞘，上身后仰，荡开对方的第一击。右脚跟着蹬地，腰部发力，以左脚为轴转了一小圈，绕到了对方的背后。手中的横刀此时已经高举过头，他不打算手下留情，所以改用双手握柄，砍了下去。

    对方的反应也很迅速，本打算挥出的第二道斩击没有挥出，顺着第一击的力道让身体前倾并扑倒在地，躲开了宇文碎的反击，然后打了一个滚拉开了距离。

    但是他一抬头，发现了已经跳在半空的宇文碎。

    宇文碎眼看着刀就要劈在男子的身上，却发现一把大剑夹杂着劲风向半空中的自己横扫过来，他连忙调整姿态用刀挡下了这一击，不过也因此向身后飞了出去，落地之时力道还未散尽，又退了两步。

    在场的三个人中，宇文碎只知道一个人有这般巨力。

    眼前，伊莱娜手持大剑挡住那男人，她身上被她称作风衣的衣服被风吹起了下摆。

    宇文碎站稳位置，刀垂在体侧，开口说：“你们血羽骑士团就是这么欢迎新人的？而且还两个打一个？倚老卖老吗？”

    伊莱娜把大剑背回去，说：“不是我们的问题哦，只是我后面这个人死性不改而已。”

    “什么叫‘死性不改’啊，这只是男人间的问候方式。”

    “爱德，你不应该继续看那些英雄故事小说了。”

    “怎么可能啊，我可是如火的少年啊！”

    “爱德，那个人是宇文碎，新加入血羽的新兵。不管你是否听得见，我已经说了哦。”

    说完，伊莱娜发现那男人好像完全没听她说话，对此她只能摇了摇头，走向了宇文碎，仿佛她身后那个陶醉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已经失去了拯救的价值一般。

    宇文碎见状也把刀收了回去，走向了伊莱娜。

    “那人是谁？”

    “是我们要找的人哦。”

    “那个叫‘爱德’的？”

    “对。”伊莱娜侧过身，和宇文碎并肩站立，看向那边还陶醉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他就是爱德华·达·卢文特，血羽骑士团永远的编外人员，一个沉迷于英雄故事不可自拔的蠢货，还是东方大陆最后的魔法师。”

    虽然后面的几个头衔让宇文碎一头雾水，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达·卢文特’这个名字。

    “达·卢文特。”

    “对，你没听错哦。这个觉得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大动干戈是一种礼数的人，是联邦十七市最先承认的贵族——卢文特公爵家中最小的儿子。”

    “他爸爸真惨。”

    “已经去世了，几个月前。”

    “哦，那还好。对了，他是自称魔法师吗？”

    “不，他真的是魔法师。”

    “我就说嘛，怎……啊！”

    在彩虹色头发的女人之后是现在只存在于书中的魔法师，宇文碎突然觉得又开始头痛了。

    而这个时候，爱德华突然跑到他们身边对他们说：

    “伊莱娜·普莉希拉和宇文碎，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殉国哦。”

    宇文碎望向伊莱娜，试图寻求一点解释，只可惜伊莱娜和他一样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