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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山毛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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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信中提到的那个去了美国的姑娘。鲁考斯尔在私底下告诉我,他的女儿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对她的继母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反感。毕竟她的女儿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她,和这样一个年纪相当的继母生活在一起,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这个鲁考斯尔太太是个很平常的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心灵,她给我的印象都很平凡,不好也不坏。所以说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但是她对待丈夫和孩子还是非常好的。她那双灰色的眼睛好像充满了不安定,总是左顾右盼的,只要一觉察到丈夫和孩子的需求就会立刻设法满足。鲁考斯尔先生对她也很不错,就是方式很粗暴。总的来看,他们是一对很幸福的夫妻。但是这个女人,她仿佛还有一些解不开的忧愁,经常陷入沉思,而且偷偷哭泣,我有时候觉得是她的孩子导致她这样忧心忡忡的。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小家伙被宠成这样子,那么坏,每天不是撒野就是闷闷不乐。他最大的消遣就是欺负弱小的动物,整天对那些小动物施加酷刑。他在抓老鼠、小鸟和虫子这些方面有着非常了不起的天赋。不过我们现在不要谈他了,福尔摩斯先生,因为他和我要说的事情基本没什么关系。”

    “我对你说的全部东西都很感兴趣,”我的朋友说,“无论你认为这些情况与你要说的事情是否有关系。”

    “我会尽可能不漏掉任何重要的细节的。首先,这里最让我感到不愉快的就是他们的仆人了。这家有两个仆人,是一对夫妻,男的叫托勒,又粗鲁又笨拙,有着灰白的头发和络腮胡子,并且永远酒气冲天。有两次他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发现他醉得厉害,可鲁考斯尔先生却视而不见,毫不在意。他的老婆瘦高且强壮,长相凶悍,和鲁考斯尔太太一样少言寡语,不过脾气就差得远了。我不喜欢他们夫妻俩。不过很幸运,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保育室和自己的屋里度过的,这两个房间彼此相连,出入非常方便。

    “我到那里后,最开始的两天,生活很平静,到了第三天,鲁考斯尔太太早饭后走下楼来,低声和丈夫说了些什么。

    “唔,是的,”他转过身来对我说道,“亨特小姐,你为了我们而把自己心爱的头发给剪掉,这让我们非常感动。我向你保证,这丝毫没有损害你的美丽。现在让我们看看,你适不适合穿钢蓝色的衣服吧。衣服已经放到你的房间里了,如果你可以穿上它,我们将万分感谢。”

    “放在我床上的那条裙子是很特殊的暗蓝色,我看得出衣料是极好的哔叽料子,但是很明显,这件衣服是别人穿过的。衣服非常合身,就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样。他们看我穿好了衣服都显得异常高兴,甚至高兴得过了头。我们走到宽敞的客厅,屋里有三扇落地窗,在中间那扇窗户那里,放着一把背朝窗户的椅子。他们就让我坐在椅子上。然后,鲁考斯尔先生就开始在客厅的另一侧走来走去,给我讲了好多可笑的故事。他那滑稽的样子,简直快把我笑死了。不过他妻子貌似没有什么幽默感,笑都不笑一下,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坐着,脸上表现出一种又忧郁又焦急的神情。就这样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鲁考斯尔先生忽然说该开始今天的工作了,就让我换掉衣服去保育室照顾小爱德华了。

    “就这样,两天后,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后来,他给了我一本黄色封皮的小说,又把我的椅子往窗边挪了一下,以免我的影子把书挡住。他让我大声地念书,我就从某一章开始念起,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正当我在读一个句子的时候,他突然叫我停住,并换掉衣服。

    “你很容易想象,福尔摩斯先生,我太想知道那个异乎寻常的表演到底代表了什么。我觉得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我的脸朝向窗户,所以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我想知道我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开始我毫无主意,但最后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方法。我打破了一面小镜子,然后灵机一动,偷偷把一块镜子碎片藏在手帕里。在又一次表演的时候,我趁着大笑借机将手帕拿到眼前,偷偷看了一眼。不过最开始什么我都没有看到,这让我非常失望,但是当我第二次再看时,我发现有一个留着小胡子、身穿灰色衣服的男人正站在公路那里往我这边看。这是一条主要的交通干道,平时总是人来人往,可是这个人却一直立定不动,靠着栏杆,非常专注地朝我这边张望。这时,我偷瞧了一眼鲁考斯尔夫人,发现她敏锐的目光正紧紧地注视着我。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她肯定猜出我手里正藏着一面小镜子了,而且也肯定看到了我身后的情形,她马上站起身来。

    “嘿,杰夫罗,”她说,“那边公路上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盯着亨特小姐看呢”。

    “那是你的朋友吗,亨特小姐?”他问。

    “不是,我在这里还不认识什么人呢。”

    “哎呀,这个人简直太无礼了!你冲他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吧!”

    “我觉得最好还是别理他吧。”

    “不行,这样他会经常来这附近闲晃的。你还是转过身去,挥手叫他走吧。”

    “于是我只得照做,同时,鲁考斯尔夫人也把窗帘拉了起来。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从那时起,我一直没有再坐到窗户旁边,也一直没有再穿过那身蓝色的衣服,而且也再看不见那个男人在路上站着了。”

    “请继续说下去,”福尔摩斯说,“我觉得你的叙述非常有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说的有些支离破碎、不成篇章呢,不过这正是因为我遇到的各种事件之间没有什么联系。在我刚到的头一天,鲁考斯尔先生把我带到一个挨着厨房门的小屋子旁边。我站在屋外,听见了铁链当啷作响的声音,那里面好像有一头很大的动物。

    “往这里看!”鲁考斯尔先生指着两块木板的缝隙说,“你不觉得它非常漂亮吗?”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往里看,只见黑黑的房间里有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和一个蜷缩着的模模糊糊的身躯。

    “别害怕,”我的雇主看到我惊讶的样子笑着说,“这是我的獒犬卡罗。虽然它的主人是我,但其实只有老托勒才能对付它。我们每天只会喂它一顿饭,因为只有不让它吃得过多,才能使它时刻保持凶猛的劲头,就像芥末一样。托勒每晚都会把它放出来,如果有哪个胆敢私闯进来的人碰上它,就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要在晚上跨出这道门槛,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行,如果你走了出去,就相当于不要命了。”

    “后来我发现这警告并不是凭空捏造的。两天之后的那个夜晚,大概是凌晨两点吧,我从自己的卧室窗口往外张望,当时月色很好,照得屋子前面的草坪异常清晰。我站在那里沉浸于迷人的夜色中,忽然觉得有什么身影在铜山毛榉树之间穿来穿去,当它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一只棕黄色的、小牛犊般大的狗,它拥有宽厚下垂的颚骨,一张黑色的大嘴以及骨骼突出的身躯。它慢慢走过去,然后就消失在夜色里了。这个可怕的守卫让我感到胆寒,我想窃贼都没法把我吓成这样。

    “现在我要说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的头发是在伦敦剪的,我特意把剪下的那绺头发放在箱子底部。一天晚上,当我照顾完小孩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打算整理一下我带来的那些物品。我看到了房里的旧衣柜,上面没有上锁的抽屉已经被我装满了,余下的东西没有地方放,我就想去用第三个抽屉,但是它被锁住了,我拿着雇主给我的钥匙打算挨个试试,没想到第一把就刚好打开了。这抽屉里只有一样东西,可是你们肯定猜不出来那是什么。天啊,那正是我的那束头发!

    “我把那束头发拿起来,仔细观察着,那几乎就是从我头上剪下来的。我的头发怎么会在这里呢?于是我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拿出我的头发。我将它们放在一起,发现两束头发看上去完全一样。我很奇怪,但是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最后我将那些头发放回了抽屉里。这件事我对鲁考斯尔夫妇一个字也没提起,毕竟我是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打开了他们上锁的抽屉。

    “你也许已经注意到我天生喜欢留心观察事物了,先生。我很快就对这所房子的所有构造都熟记于心。这房子有一处厢房根本没有人住,而且总是锁着的。从托勒一家住处的通道可以进入这间厢房。有一天,我正要上楼,恰好碰见鲁考斯尔先生从通向那间厢房的过道里走出来,他当时的样子和平时我熟悉的那种和蔼亲切的神态迥然相异。他好像正在发怒,脸色通红,而且青筋暴露,看起来非常激动。他锁好了过道的门,然后就从我身边匆匆走过,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件事引起了我的好奇,所以我趁着带孩子出去散步的时候,溜到房子的那一边去察看。我看到那边有四扇窗户,其中三个都很破旧肮脏,不过第四扇窗户却拉着百叶窗,而且紧紧关闭着。就在我一边散步,一边不时地看一眼这些窗户的时候,鲁考斯尔先生走了过来,并且恢复了往常那种亲切愉快的态度。

    “啊,亨特小姐,”他说,“如果我经过你身边却没有和你打招呼,请不要介意我的无理,我刚才正忙着处理一些事情呢。”

    “我让他放心,并告诉他我并没有在意。“嗯,我想顺便问一下,”我说,“这边好像空着一整套厢房,而且其中一间还关着窗户。”

    “他好像显得十分意外,而且还有些吃惊。

    “哦,那是因为我非常喜欢照相,”他说,“那几间房间都被我用来当暗室了。你看,我们的家庭教师是一位多么细心的小姐啊,这真让人想不到!”虽然他是用开玩笑的口气和我说话,但却并不是在打趣我,我从他眼中只能看到怀疑和烦恼,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福尔摩斯先生,自从我了解到这房子里有些东西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我就更加好奇了。这种查究的冲动已经成为我内心的一种责任感了,我想识破这个人的真面目,我担心他正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人们老说这是女人的本能,或许吧,总之我确实感觉到有些异样。不管怎么说,我密切观察着,寻找可以冲过这道禁忌之门的机会。

    “可是一直到昨天,这机会才出现。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仅是鲁考斯尔先生,托勒夫妇也都与那个空房间有些瓜葛。有一次,我看见托勒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大黑布袋。最近这段日子,他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昨天晚上又是如此。我上楼时,惊喜地发现钥匙竟然还插在门上没有拔出来,我甚至可以肯定就是托勒粗心大意忘在那里的。当时鲁考斯尔一家三口都在楼下,这对我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我悄悄打开了那扇门,然后就偷偷溜了进去。

    “一条小过道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条过道没有装修过,也没有放置地毯,过道的尽头是个直角,转过去,有三道门。第一道和第三道是敞开的,屋里空空如也,脏乱不堪。当中的那间房门关着,门外还相当保险地横挡着一根粗铁杠,铁杠的一头被锁在一个环上,另一头则被一根粗绳绑在墙上。而且这扇门本身也上着锁,只不过钥匙不在那里。我知道这扇锁住的门和外面那个密封的窗子是同一个房间的。从房门下面,我可以看到屋里并不黑暗,有微弱的光线透了出来,屋里肯定有天窗。我站在门外,怀疑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这个时候我听到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从房门下透出的微光中我看到一个人影在走来走去。我内心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害怕得难以自制,掉头就跑,就好像害怕后面会有什么东西来抓住我的衣角似的。我沿着过道狂奔,冲出门,一头撞在了站在外面的鲁考斯尔先生的身上。

    “哦,果然不错,”他笑着说,“真的是你,我一看见房门开着,就想到是你了。”

    “啊,你可吓死我了,先生!”我喘着粗气说。

    “我亲爱的亨特小姐,”你简直想不到他有多么亲热而体贴,“能告诉我你是被什么东西吓成这个样子的吗?”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哄小孩一样,我觉得自己应该小心提防他。

    “我实在是够傻的,不知不觉走到了那边的空房间去了,”我回答说,“但是,那里是那么昏暗,那么凄凉,太可怕了,于是我被吓得跑了回来。啊,那里头可真吓人!”

    “就只是这些?”他目光锐利,怀疑地问道。

    “当然了,否则还能怎样?”我反问他。

    “那关于我把那个门锁上,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

    “就是闲人勿进的意思,你明白了吗?”他仍旧保持着和蔼亲切的微笑。

    “如果我提前知道,我肯定……”

    “没关系,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如果你再擅自迈进那道门槛……”说到这里,我感觉他不再微笑,而且片刻之间就变得十分狰狞可怕,仿佛魔鬼一般地看着我说,“我就只好把你扔给那条獒犬了。”

    “我当时被吓得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我飞快地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剩下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躺在床上,抖个不停。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你,如果没有你帮我的话,我肯定不能再继续待在那里了。那座房子、那个男主人、那个女主人、那两个仆人、甚至是那个孩子,他们都令我感到恐惧。我想如果我能领你们去那里看看就更好了。当然,我可以立即从那所房子里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但是我的好奇心和恐惧心是一样强烈的,于是我很快决定,给你发电报向你求助。就这样,我穿好外衣戴上帽子,走到半英里外的邮局给你发了电报。回去的时候我安心多了,但是当我即将迈进大门的时候,我的心又开始害怕起来。我真担心那只狗被放了出来,后来我想到唯一能制住大狗的托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它应该不会被放出来的,所以我就踏实多了。我悄悄地溜了进去,一直都平安无事。昨天晚上,我想到即将与你们见面,就开心得几乎没有睡着。今天早上我又轻而易举地请到了假,虽然必须在三点前赶回去。因为今晚他们会出去做客,我必须留在家里照顾孩子。现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说了,先生,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些奇怪的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我会非常开心的。还有,目前最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办?”

    听完这个离奇的故事后,福尔摩斯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把双手插进衣服兜里,表情异常凝重深沉。

    “托勒是不是还没醒酒?”他问。

    “是的,我听见他的妻子对鲁考斯尔太太这样说。”

    “这样再好不过了,鲁考斯尔夫妇今晚不在家?”

    “是的。”

    “那所房子有没有带锁的地下室?”

    “有,他们有间酒窖。”

    “亨特小姐,从你处理事情的方式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位非常果敢机智的姑娘。你现在想不想做一件大事?如果我不认为你足够优秀,我是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我非常想,你需要我做什么?”

    “七点钟的时候,我会和我的朋友去铜山毛榉。那时候你的雇主肯定已经离开了。至于托勒,我希望他可以一直沉睡到天亮。考虑到仅剩的那位托勒太太可能会报警,所以如果你能让她去酒窖做些活,然后趁机将她锁起来,这样对我们的调查就会非常有利了。”

    “我肯定完成这件任务!”

    “好极了!现在就让我们来彻查这件事吧。很显然,这件事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你被聘请为家庭教师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冒充什么人。而这个被冒充的人就被囚禁在那间厢房里,这是非常清楚的。至于那个被囚禁的人,我敢肯定就是他们对外宣称已经出国的女儿爱丽丝。而你被选中,是因为你的身高、外形甚至是头发的颜色,都和那位姑娘一模一样。她的头发被剪掉也许是因为她可能有什么病,所以他们必然也会让你剪掉你的头发,至于你无意中发现了那一束头发,则是纯属偶然了。你看到的那个在公路上的男人,我想应该是那位小姐的朋友或者是未婚夫。因为你穿了那个姑娘的衣服,而且很像她,所以每次当他看到你的时候,他都能从你的笑容或者姿势上来确定这位小姐是不是过得快乐,然后确信那位小姐已经不需要他的照顾了。那只獒犬每晚都被放出来,只不过是为了防止那个男人和她见面罢了。这些事实应该已经非常清楚了,唯一要紧的其实是那孩子的性情。”

    “这件案子怎么会扯上一个小孩子呢?”我问道。

    “亲爱的医生,从你的专业角度考虑一下吧,要了解一个孩子的性情,通常都会先研究他父母的脾气秉性。你不觉得反之亦是如此吗?我经常从研究孩子入手去了解他们父母真正的品格。这孩子似乎生性残忍,我不知道这种性格是遗传自他那笑眯眯的亲切的父亲,还是沉默的母亲。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那个凶残的人是谁,对于这个被囚禁的姑娘来说都是非常不妙的。”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福尔摩斯先生,”亨特小姐大声说,“回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我觉得你的判断非常客观。现在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把那个可怜的姑娘救出来吧。”

    “这次行动务必要小心谨慎,因为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我估计在七点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七点的时候,咱们准时会合,用不了多久,谜团就会被解开的。”

    我们按计划行事,七点的时候在铜山毛榉会合。那些树上的黑色叶子,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金属的光芒。我想,哪怕没有亨特小姐站在门口微笑着冲我们说话,我们也能找到那所房子的。

    “你已经安排妥当了吗?”福尔摩斯问。

    话音未落,我们就听到楼下的某个地方响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那是托勒太太,她被关在了酒窖里,”她说,“现在她的丈夫正躺在厨房那里鼾声如雷呢。这是他的钥匙,和鲁考斯尔先生的那串是一模一样的。”

    “你干得真不错!”福尔摩斯先生兴奋地喊着,“那么现在就由你来带路,我们一起去把谜底揭开。”

    我们走上楼,打开那条通道的门锁,然后沿着过道朝里面走去,一直来到亨特小姐描述的那间紧锁着的房门口,福尔摩斯把绳索割断,拿开那根粗铁杠,可是他手里的那串钥匙却没有一把能打开那扇门。房间里非常安静,在这异常的寂静之中,福尔摩斯沉下脸来。

    “我觉得咱们来得还不算太晚,”他说,“亨特小姐,请你避开一点,华生,咱们把这扇门撞开。”

    这是一扇老旧、摇晃的大门,我俩使劲一撞,就把门卸下来了。可是当我们冲进去一看,却发现屋内早已空空如也。环顾四周,这屋里除了有一张寒酸的小床,一张桌子和一筐衣物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了。天窗大开着,被囚禁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看来,”福尔摩斯说,“这个狡猾的家伙已经开始怀疑亨特小姐了,他抢先一步把受害人转移走了。”

    “他是怎么办到的?”

    “天窗。我们这就能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他爬上屋顶,“你们看,原来是这样,”他叫喊着说,“看,有一架轻便扶梯放在这里,扶梯的那一头靠在屋檐上,他肯定就是这样干的。”

    “这不可能啊,”亨特小姐说,“鲁考斯尔夫妇出门的时候,那里并没有扶梯。”

    “他肯定又偷偷回来过一次,我和你说过,咱们的对手既狡猾又危险。听,有人上楼来了,肯定是鲁考斯尔。华生,你最好把你的左轮手枪拿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那是个很胖也很结实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根很粗的棍子。亨特小姐被吓得尖叫起来,缩着身子躲到了墙角。但是福尔摩斯却镇定地转过身看着他。

    “你这混蛋!”他说,“你把自己的女儿藏到哪儿去了?”

    这个胖子环视了屋子一圈,接着又抬头看了看打开的天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们的!”他大喊道,“你们这些贼探子!我已经抓到你们了!既然你们已经落到我手里,嘿嘿,我一定要给你们点苦头尝尝!”说完,他就转身飞跑下楼。

    “他肯定是去放那只狗上来!”亨特小姐大叫。

    “不要担心,我有手枪!”我说。

    “我看我们最好去把门关上。”福尔摩斯说。于是我们俩一起冲下楼去。可还没到大厅,我们就听到獒犬的狂吠声,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和獒犬撕咬猎物的声音。这声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个时候,一个上了年纪、脸色通红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哦,我的天啊!”他大声喊着,“是谁把狗给放出来了,它已经整整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福尔摩斯和我赶忙飞奔出去,托勒紧紧跟着。我们看到那只庞然大物已经饿疯了,死死地咬住鲁考斯尔先生的喉咙不放,而鲁考斯尔先生正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哀嚎。我跑上去朝那大狗开了一枪,它的脑袋立马就开花了。尽管已经死了,但是它那尖利的犬牙仍然深深地嵌在鲁考斯尔先生那肥硕的、满是褶子的脖子上。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人和狗分开。我们将他抬进屋里,他虽然还没断气,但也已经是血肉模糊了。然后我们把他放到沙发上,让已经被吓得完全清醒的托勒去通知他主人的妻子,我则尽己所能来救治他。我们都围在他身边,这时候,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瘦高的女人。

    “托勒太太!你……”亨特小姐叫道。

    “是的。我是被鲁考斯尔先生放出来的,他放了我之后才上楼去找你们。啊,小姐,可惜你从来都不让我知道你的计划,要不就省了很大的功夫了。”

    “啊哈,”福尔摩斯看着她说,“很明显,关于这件事情,托勒太太知道所有的内情。”

    “是这样的,先生。我现在就把我所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告诉你们。”

    “那么,请坐下来聊聊吧。不得不承认,我确实还有几点问题没有完全搞明白。”

    “我马上就会和你说明白的,”她说,“如果我可以早点被放出来,那么这件事我早就可以做了。如果这件事情将来闹上法庭的话,我也会以朋友的身份坚定地站在你们这方的,因为我也是爱丽丝小姐的朋友。

    “在这个家里,她一直没有真正开心过。从她的父亲再婚起,爱丽丝小姐就一直闷闷不乐。她在家里不受重视,对事情的发言权也被剥夺了。后来,她遇到了福勒先生。其实根据她母亲的遗嘱,她是有自己的权力的,但是她很安静,对事情也很忍让,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乎自己利益的话,她将一切都交给了她父亲来处理。鲁考斯尔先生本来一直很放心这个女儿的,但是当他听说小姐要结婚的时候,就害怕这个女婿会来索要自己的权利。所以他觉得是时候做些什么了。他要求爱丽丝小姐签署一份文件,表示不管她是否结婚,她的父亲都可以继续使用她的钱。但是她并不愿意,后来又得了脑炎,连续六个星期都在死亡线上徘徊。最后她终于康复,但是已经被折腾得骨瘦如柴,连那头美丽的长发也被剪掉了。可是这些都没有让福勒先生变心!他仍然忠于爱丽丝和他的爱情。”

    “谢谢你,”福尔摩斯说,“我觉得你已经非常好心地告诉了我们所有的情况,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完全明朗了。至于剩下的环节,我基本都能猜出来了:鲁考斯尔先生一定是对爱丽丝小姐采取了监禁的方法吧?”

    “是的,先生。”

    “他专门去伦敦请来亨特小姐,就是为了摆脱福勒先生的苦苦纠缠吧?”

    “是的,先生。”

    “我想福勒先生是这样一个人,他就像一名最好的水兵一样坚持不懈。他一直在监视这所房子,并且遇见了你,然后用金钱或者是其他手段劝服了你,使你站在他那一方来帮助他?”

    托勒太太平静地说:“是的,福勒先生对人和蔼并且出手大方。”

    “于是他就通过你,让托勒先生终日酗酒,每天都醉醺醺的。然后又让你在主人出门后,准备好一把扶梯。”

    “是的,先生,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应该感谢你,托勒太太,”福尔摩斯说,“因为你好心地将那些困扰我们的事情都说清楚了。我看,医生和鲁考斯尔夫人马上就会过来了。华生,咱们最好现在就把亨特小姐送到温切斯特去。因为我发现,咱们俩出现在这里貌似是不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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