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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斑点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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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好,阳光温暖明媚,湛蓝的天空中还浮动着几朵白云。树木和路边的树篱笆也长出了第一批嫩绿的枝桠,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气息。对我来说,这样盎然的春意和我们现在从事的工作是很不协调的,这就像是一个奇怪的对照。福尔摩斯坐在马车的前面,双臂交叉,用帽子遮住眼睛,低垂着头,一直沉默地思考着什么。突然,他把头抬起来,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指着对面的草坪。

    “你看那儿。”他说。

    那是一片园地,树木茂盛,随着平缓的斜坡朝上延伸,并在最高处形成了一片茂密的丛林。在树丛掩映中,我们看到了一座古旧邸宅的灰色山墙和高耸的房顶。

    “那是斯托克莫兰?”福尔摩斯问道。

    “是的,先生。那座房子的主人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马车夫回答。

    “那座房子正在大规模地修葺吗?”福尔摩斯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里。”

    “村子在那边,”马车夫远远地指着左手边的一簇屋顶说,“但如果你们想去那栋房子那里,我就指给你们一条近路:先迈过篱笆两侧的台阶,然后沿着地里的小路走。你看,那位小姐就走在那条路上。”

    “那是斯托纳小姐吧?”福尔摩斯把手遮在眼睛的上方,朝那个方向张望着说,“没错,就是她。那我们就按照你指的那条路走吧。”

    我们跳下车,付了车钱,马车就嘎吱嘎吱地返回莱塞黑德去了。

    我们迈过台阶时,福尔摩斯说:“没必要让车夫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让他以为咱们是建筑师或办事员就行了,省得他到处传闲话。中午好,斯托纳小姐。你看,我们还算准时吧?”

    我们的委托人赶忙迎了上来,显得非常高兴。“你们终于来了,”她激动地握着我们的手说,“正如我之前所说,继父他已经到城里去了,我估计黄昏之前是回不来的。”

    “我们已经有幸和那位医生打过交道了。”福尔摩斯说。然后就大致讲述了罗伊洛特医生来找我们时的情况。只见斯托纳小姐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变得毫无血色,看得出来她非常害怕。

    “哦,天哪!”她惊叫道,“这么说他一直都在跟踪我了。”

    “应该是这样。”

    “他简直太阴险了,我觉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他的控制之下。天啊,等他回来后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想他肯定会先进行自我保护的,因为他也许已经察觉到,有更聪明狡猾的对手在跟踪他。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都要锁好房门,千万别让他进去。如果他很暴躁,我们就把你送去你姨妈家。现在时间紧迫,我们需要马上去查看那些房间。”

    这是一座古老的石砌建筑,灰色的石壁上已经布满了青苔。建筑的中间部分高高矗立,两侧是边房,呈弧形,像蟹钳一样朝两边伸展着。一侧边房的窗子早就破碎了,现在拿木板堵着,房顶也坍陷了一部分,呈现出一副荒凉破败的景象。房子中央高耸的那部分也已是残破不堪。不过右侧的边房却明显比较新,窗帘低垂,炊烟袅袅,表明这家人目前就住在这里。山墙旁边立着好些脚手架,墙上也被凿穿了几处,但是我们却连一个工人都没看见。福尔摩斯在窗外的草坪上缓缓地踱着步,细致地查看着窗户的外部。

    “唔,这间是你以前的卧室,中间是你姐姐住过的那间,靠近主楼的则是你继父的卧室。”

    “是的。不过我现在睡在姐姐的房间里。”

    “嗯,那是因为房屋还在修缮中。顺便说一下,我认为那座山墙完全没有修缮的必要。”

    “是没有必要,我觉得那只是我继父把我从自己房间支开的借口而已。”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边房另一面应该就是你们三人房间共同朝向的那条走廊了吧,那里面有窗户吗?”

    “有,但是窗户非常小,根本不可能钻进人来。”

    “既然你们每晚都会把门锁上,那就不可能从走廊进入你们的房间了。现在请你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再把百叶窗闩好。”

    斯托纳小姐照着他所说的做了。福尔摩斯细致地查看了开着的窗子,然后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打开百叶窗,结果都是徒劳的。百叶窗严丝合缝地关着,甚至连一把刀子都插不进去。后来,他又用放大镜检查了合叶,那是铁制合叶,而且被坚固地镶嵌在石墙上。

    “唔,”他摸着下巴,不解地说道,“我的推论有些问题。没有人能从关好的百叶窗里钻进去。那我们现在就进屋去看看有什么线索能提示到咱们吧。”

    我们绕过去,看见一道很小的侧门,门内是一条刷得雪白的走廊,也就是那条通连三间卧室的走廊。福尔摩斯对第三个房间并不感兴趣,所以我们直接来到了第二间,也就是目前斯托纳小姐暂住的,同时也是导致她姐姐离奇死亡的那个房间。这间卧房不大,看起来很简朴,就和其他那些老式的乡村邸宅一样。房间里有低矮的天花板和开放式的壁炉。屋子的一角摆放着一个褐色的有抽屉的橱柜,另一边的角落里则是一张狭窄的单人床。窗户左边是一张梳妆台。除此之外,这个屋里就只剩下两把柳条椅子和一块威尔顿地毯了。四壁的木板和墙壁上的嵌板都是同一种棕色的栎木,已经陈旧得褪了色,还布满了蛀孔。看起来这些栎木的历史应该和这座房子一样悠久了。福尔摩斯把椅子搬到墙角,一言不发地坐着,眼睛却前后左右地不停观察巡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没能逃过他的双眼。

    最后,他指着一根悬在床头上的很粗的拉铃绳问:“这个铃是通向什么地方的?”实际上,拉铃绳尾部的流苏已经搭在枕头上了。

    “是通向管家的房里的。”

    “这根绳子看起来要相对新一些。”

    “是啊,拉铃绳是这一两年才装上的。”

    “是你姐姐要求的吗?”

    “不是,她从来没用过这个东西。通常来讲,我们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去拿的。”

    “我也觉得这根铃绳似乎稍显多余。不好意思,我需要几分钟来检查一下地板。”他趴在地上,前前后后地移动着,用放大镜认真检查着木板之间的缝隙。然后又检查了墙壁上的嵌板。后来他来到床边,凝视了那张床好一阵子,接着又来来回回地上下打量着墙壁。最后他突然猛地拽了一下拉铃绳。

    “咦!这条绳子只是个摆设。”他说。

    “难道不响吗?”

    “不响,上面根本就是断的。你看,绳子的那一端就系在通气孔上方的钩子上。这还真有点意思。”

    “这也太荒唐了!我竟然从没注意到。”

    “太奇怪了!”福尔摩斯晃着铃绳说道,“这房间里有一两处非常怪异的地方。比如说,盖房子的人是有多蠢笨,才能把通气孔朝向旁边的房间,而不是户外。”

    “这也是最近才有的事。”斯托纳小姐说。

    “和安装铃绳是同一时间?”福尔摩斯问。

    “是的,当时一共做了好几处小改动。”

    “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就显得非常有趣了——毫无用处的拉铃绳、不透气的通气孔。斯托纳小姐,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去检查一下最后那间卧室好吗?”

    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看起来比之前那间卧室要宽敞些,但布置得同样简朴。屋里有一张行军床,一个不大的木制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不过大多是一些技术性的书籍。一把扶手椅靠床放着,另外还有一把木椅倚在墙边。此外还有一张圆桌以及一个很大的铁制保险柜。这些就是主要的家什了。福尔摩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细致入微地查看着每一样物品。

    他敲了一下保险柜,问道:“你知道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吗?”

    “应该是我继父业务往来的文件。”

    “也就是说你见过里面的东西了?”

    “只见过一次而已,那还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呢。我记得那里面装的都是些文件。”

    “比如说,只是比如,那里面有没有可能藏着一只猫?”

    “当然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他从保险柜柜顶拿下一碟牛奶。

    “我们确实没有养猫。家里只有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狒。”

    “哦,当然了!一只印度猎豹也相当于一只个头很大的猫了,可是这么一碟浅浅的牛奶恐怕满足不了它的需要吧?对了,我还要确认一下另一个特点。”他走到木椅前蹲下来,仔细查看着椅面。

    “好了,这回差不多了。”福尔摩斯收起放大镜说道,“嘿,我又看到一件有趣的东西。”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一根挂在床头的打狗鞭。只是很奇怪,鞭子被盘了起来,还打成了结,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圈盘。

    “你怎么看这件事,华生?”

    “只是一根普通的鞭子罢了。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把它打成结呢?”

    “普通吗?不一定吧。天啊,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邪恶啊!如果一个聪明人把智慧都用到做坏事上去,那可真是糟糕透了。我已经检查得差不多了,斯托纳小姐,我们现在还是去外面的草坪上走走吧。”

    我的朋友脸色严峻地离开了调查现场,我从来没见他出现过如此阴沉的表情。我们三人一起在草坪上来回踱着步,不管是斯托纳小姐还是我,都没有去打断福尔摩斯的思路,一直等到他自己结束思考。

    “斯托纳小姐,”他说,“目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一定要完全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管是什么事情。”

    “我知道,我会完全听从你的指示。”

    “事情非常严重,你千万不能有半点犹豫。如果你想活命,就必须听从我的一切指挥。”

    “我保证一定按你的吩咐行事。”

    “首先,今晚我的朋友华生和我会在你的房间里过夜。”

    我和斯托纳小姐同时惊讶地看着他。

    “是的,一定要这样做,我会和你们解释的。那家应该就是村子里的旅店了吧?”

    “嗯,对,那家是克朗旅店。”

    “好得很。从那儿看得见你的窗子吗?”

    “看得见。”

    “罗伊洛特医生回来后,你就装成头疼的样子,把房门锁上不要出来。等到晚上,你确定他已经回房睡觉后,就把自己房间的百叶窗打开,放一盏灯在窗台上给我们当信号,然后就把你需要的所有物品都带好,偷偷回到你原来的那间卧室去。我相信,尽管那里还在修缮,但你去凑合一夜也应该不成问题。”

    “嗯,绝对没问题。”

    “剩下的事情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们会在你姐姐原来住过的那间卧室里待一夜,调查骚扰你的那种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有主意了。”斯托纳小姐拽着他的袖子说。

    “应该是这样。”

    “那请你可怜可怜我吧,告诉我,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希望在掌握更加确切的证据之后再告诉你。”

    “那你总能告诉我,我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吧。她或许是因为突然受到惊吓才死的,是吗?”

    “不,我不这么想。我想应该是由某种更加具体的原因造成的。斯托纳小姐,我们现在必须走了,如果一会儿医生回来后看见我们在这里,那今天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再见,请记住,一定要勇敢些,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你尽管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把你身边的危险都一一排除的。”

    我和福尔摩斯很轻松就在克朗旅店订好了房间。房间在二楼,从窗子向外看去,就是斯托克莫兰庄园的大门以及我们委托人所住的边房。傍晚时分,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坐车回来了,我们看到在车夫瘦弱的身材对比下,他那壮硕的身躯显得分外扎眼。因为一个仆人开铁门的时候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们就听到了医生愤怒的喊叫声,还看到他因为暴怒而不停地挥着拳头。后来马车驶进了宅邸。没过多久,我们就看见从树丛的掩映中透射出了一道光线,应该是起居室的灯被点亮了。

    “华生,你或许还不知道,”当夜幕降临时,福尔摩斯这样对我说道,“今晚我们一起行动,我还是有顾虑的,因为这件事里的确存在着很明显的危险。”

    “我可以帮到你吗?”

    “当然,你在场非常重要。”

    “那我就肯定会出现在这里啊。”

    “太谢谢你了!”

    “你刚才提到危险。很明显,你在那些房间里肯定看出来很多我没看到的东西。”

    “不,只不过是我推断出的东西要稍微多一些罢了。我想咱们两个的所见所闻其实是一样多的。”

    “除了那根拉铃绳,我并没发现其他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至于那绳子的用途,我承认,我想象不出来。”

    “那个通气孔你肯定也看见了吧?”

    “看到了,可是我觉得在两个卧室之间凿一个小洞,也不是什么怪事。况且那洞口又是如此窄小,连老鼠都钻不过去。”

    “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预见到咱们肯定会发现一个通气孔的。”

    “什么?我亲爱的朋友!”

    “嗯,是这样的。当初斯托纳小姐曾提到过,她姐姐在自己房间里就能闻到罗伊洛特医生在抽雪茄。那么,这无疑说明在这两个房间之间肯定有一个通道。不过,它必须是非常狭小的,不然验尸官肯定早就注意到了。所以,我推断这是一个小小的通气孔。”

    “但是,这通气孔又会有什么可怕的呢?”

    “唔,至少在时间上太过巧合了,你想想,先是凿了一个通气孔出来,然后又挂了一条拉铃绳,接着在这床上睡觉的小姐就莫名其妙地送了命。难道这些加在一起还不值得你怀疑吗?”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你有没有察觉那张床的特别之处?”

    “没有。”

    “那张床是被钉死在地板上的。你见过被固定在地上的床吗?”

    “确实没见过。”

    “那位小姐无法移动她的床,所以床的位置就总是保持不变。那样的话,通气孔和铃绳就必然会对着床,虽然那不能被叫做铃绳,但是我们暂且这样称呼它吧,尽管这东西从来没有发挥过铃绳的作用。”

    “福尔摩斯,”我大喊一声,“我好像开始隐隐约约地明白你在暗示什么了,我们还来得及阻止某种阴险毒辣的罪行再一次发生。”

    “是啊,这可真够阴险毒辣的,一个医生竟堕入歧途,现在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了。他不仅有胆量,而且还有知识。在他们这一行中,帕尔默和理查德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了,可是从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显然更加深不可测啊。不过,华生,我认为我们会比他更胜一筹的。在天亮之前,还有很多令人感到恐惧不安的事情呢。不过现在,咱们还是抽会儿烟,去想点让人开心的事情吧。”

    差不多在九点的时候,之前从树丛里透出来的那束灯光就熄灭了,庄园那边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接着又过了两个小时,在钟刚好敲完十一点后,我们看到正前方挂起了一盏明亮的孤灯。

    “快看,华生,那是斯托纳小姐给咱们的信号!”福尔摩斯一下子跳了起来说道,“是从中间那个卧室照出来的。”

    我们在外出的时候和旅店的老板解释说要连夜去拜访一位老朋友,可能整晚都不会回来了。过了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庄园。我们很容易就从年久失修的残缺山墙那里进入了庭院。接着又飞快地穿过树丛,跨过草地,正当我们打算通过窗户进到屋里的时候,突然,从月桂树丛中蹿出来一个样貌丑陋、好像怪物一样的东西,扭动着四肢跳到了草地上,然后飞快地跑走了,消失在夜幕中。

    “我的天哪!”我低叫道,“你看到了吗?我的朋友。”

    其实这个时候的福尔摩斯和我一样,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他激动地抓紧了我的手腕,就像老虎钳一样。接着,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说:“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这就是医生的那只狒狒。”

    我都忘了医生所养的奇特的宠物了。那只印度猎豹还没出现呢,它随时会以趴在我们肩膀上的吓人方式出现。为了安全起见,我和福尔摩斯都把鞋脱掉,悄悄钻到了卧室里。直到安全进屋后,我才把悬着的心放下。福尔摩斯轻轻关好了窗户,然后把灯放到桌子上,巡视了一下四周,屋内的陈设和我们白天来时没有什么不同。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的面前,用手围成喇叭状,对我小声说:“要知道,即使是最轻微的声音,都可能让我们功亏一篑。”他的声音轻得只能使我刚好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现在我们只能摸黑坐着了,他会透过通气孔发现屋里还亮着灯的。”

    我再次点了点头。

    “一定不要睡着,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现在把手枪拿出来吧,我们很可能会用到它。我坐在床旁边,你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吧。”

    听了这话,我把手枪拿出来,放在桌子的一角。

    福尔摩斯来的时候带了一根细长的藤鞭,现在就放在床上。另外,他还在床的旁边放了盒火柴和一个小的蜡烛头。然后,他把灯熄灭,我们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次可怕的守夜经历让我终生难忘,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是呼吸声。可是我知道我的伙伴就在我旁边,他正瞪大了眼睛坐着,这让我觉得安全。虽然我们之间不过咫尺之遥,但是我们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一点儿也不敢放松。百叶窗遮住了所有外界照射进来的光线,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窗外的猫头鹰偶尔会发出鸣叫声,甚至在我们的窗前还传来了两声类似猫叫的动物哀鸣,我们知道,那只印度猎豹确实在这里,并且在窗子外面到处乱跑。此外,远处教堂的大钟每过一刻钟就分外沉重地响一下,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我从十二点的时候开始数着,一点、两点、三点……我们一直默默地坐等着那些将要发生的不可知的情况。

    突然,通气孔里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接着就有一股煤油燃烧和金属受热的气味传来。我们能看到,隔壁那间卧室里点亮了一盏灯。然后我听到了物体被轻轻移动的声音,接着一切就安静了下来。可是那股气味越来越浓烈,我竖起耳朵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这沉寂之中,我意外地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一种非常温和轻柔的,类似水壶烧开之后嘶嘶地喷着热气一样的声音。就在我们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福尔摩斯突然一下子跳起来,点燃了一根火柴,手里拿着藤鞭不停地猛抽着那根拉铃绳。

    “华生,你看到了吗?”他大叫道,“你看到了吗?”

    可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在他点燃火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很小却很清晰的口哨声。可是我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睁不开,我无法看清楚福尔摩斯正在狠命地抽打着什么东西。但我却看到了他的脸,那张脸好像死一般的惨白,那上面写满了惊惧和憎恶。

    终于,福尔摩斯停止了抽打,抬头看着那个通气孔。就在万籁俱寂的深夜,突然爆发出一声我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骇人的惨叫。那哀号声越来越高,还掺杂着痛苦、惊恐和愤怒。后来我听说,这喊声甚至都惊醒了远教区那些熟睡的人们。听着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我愣在当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福尔摩斯,他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直到回声消失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道。

    “唔,这说明这件案子已经完结了,”福尔摩斯回答道,“而且我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好了,带上手枪,和我一起去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看看吧。”

    福尔摩斯点亮了一盏灯,神情严肃地率先走出房去。我们来到医生的房门口,他敲了两次门都没听到任何动静。于是,他自己打开门,我拿着已经上了膛的手枪,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十分奇特。一盏遮光灯放在桌子上,遮光板半敞着,灯光照在那个被打开了一半的铁保险柜上。格里姆斯·罗伊洛特医生就坐在桌边的一把木椅上,他穿着一件长款的灰色睡袍,赤裸的脚脖子从睡衣下摆露了出来,脚上穿着红色的土耳其无跟拖鞋,膝盖上搭着那根我们白天见到的鞭子。他下巴翘起,眼睛恐怖又僵直地盯着天花板。额头上还缠绕着一条怪异的、布满棕色斑点的带子,那东西似乎紧紧地箍着他的脑袋。我们进入他房间的时候,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变换姿势。

    “看,带子!这就是那条带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低声对我说。

    我凑近了一步,发现医生额头上那条怪异的饰带竟然开始蠕动起来,接着,从他的头发里居然钻出一条身子粗短的毒蛇,它的头部呈钻石形状,脖子鼓胀着,观之令人可怖。

    “这是印度毒性最强的蛇,沼地蝰蛇!”福尔摩斯说,“医生是在被咬后的十秒钟之内死亡的。这真是善恶终有报,一心想要害死别人的阴谋家竟然掉到自己挖的陷阱里。我们赶紧把这个畜生弄回巢去吧,然后再把斯托纳小姐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后再报警,让这里的警察了解一下事件经过。”

    说完这些话,他立即从死者的膝盖上取来鞭子,把活结套在蛇的脖子上,把它从医生的头上用力拽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提着它扔进保险柜里,最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这就是关于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之死的所有真相了。我相信我已经讲述得足够多了,至于后来我们是如何对那位饱受惊吓的小姐讲述这悲惨的消息;怎样乘车送她去姨妈家,并叮嘱好心的姨妈照料她;警察又是如何冗长地调查并得出结论,认为医生是死于不明智地逗弄自己所养的危险宠物等,就没有必要一一说明了。关于这件案子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在第二天回去的路上,福尔摩斯帮我解开了所有谜团。

    “亲爱的大夫,”他说,“我最开始的时候作出了一个错误的推论,你看,在材料不充分的前提下就盲目推理是一件多愚蠢的事情。我想起那些住在种植园里的吉卜赛人,还有死者临终时说到的“band”这个词,这些无疑都是指她在火柴微弱的亮光下所看到的东西。但是这条线索却将我们领到一条死胡同里去调查了。后来,我通过检查,发现致人死亡的危机既不是来自门,也不是来自窗户的,于是我马上重新考虑了最初的设想,并因此给调查带来了转机。就如同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个小小的通气孔和床头上那根铃绳立刻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但是很快我就发现那绳子只是个摆设,而且床竟然是被固定在地上的,这些立刻让我产生了怀疑。那绳子的真正作用也许只是充当一个桥梁,它的存在是为了使某样东西在钻过洞孔后可以顺利地沿着它来到床上。我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蛇。而且,我知道医生还饲养了很多印度动物,这些加在一起,我就觉得我的思路是正确的了。而使用那种任何化学试验都无法检验出来的毒物来杀人的想法,应该就是一个受过东方式教育的、聪明又无情的头脑才能想到的。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这种毒药最大的可取之处就是可以迅速发挥作用置人于死地。的确,很少有验尸官可以目光敏锐到检查出来死者那被毒蛇咬过的两个小黑洞。至于那口哨声,是因为天亮之前他一定要把毒蛇召唤回去,以免被人发现,以致功败垂成。那条蛇已经被他训练到能够一听到口哨声就立刻回到他那里,我觉得很可能就是用我们在他那里看到的牛奶。他会在自认为恰当的时机让蛇从通气孔爬过去,并且确保它会沿着铃绳爬到床上。毒蛇也许会咬床上的人,也许不会,所以死者可能在整整一周之内,每天晚上都侥幸逃过一死,但是只要她还在那间屋里睡觉,就迟早逃不掉。

    “其实早在我检查医生的房间之前就已经得出这个结论了。我检查他的椅子发现,他会经常站在椅子上,这当然是为了能够到通气孔。后来我又看到了保险柜、牛奶以及鞭子上的活结,于是就印证了我之前的那些怀疑。斯托纳小姐听到的那声金属撞击声,我们现在也知道了,那是她继父匆忙将蛇关进保险柜时发出的声音。我作出了这些推测之后,立刻部署了行动。现在你已知道我到底采取了什么步骤来验证这件事了。我一听到嘶嘶的声音响起时——你肯定也听到了——就马上点燃了灯,并狠狠地去抽打那条蛇。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把蛇从通气孔中赶了回去。

    “结果还导致了它在另一头反扑向它的主人。我那几鞭子就够它受的了,毒蛇的本性被我激发出来,所以它就对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人发起了攻击,也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它的主人。这样看来,我确实要对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死负起间接的责任。但是凭良心说,我没有感到任何的内疚,因为善恶有报,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①原文为dogcart,是有背对背两个座位的双轮单马车。——译者注

    ①英王乔治四世皇太子的摄政时期,即自1811年至1820年期间。——译者

    ①原文band作“带子”解,亦作“一帮”解。——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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